因工作需要，我接觸了不少人和事，每一次都會或多或少在心里留下一些印痕與記憶。見的人和事多了，記憶也會被沖刷、覆蓋。但獨臂外賣小哥王哲是個特例。

時隔近一年，我仍記得他戴著“惡魔”頭盔朝我騎行而來，還記得他家門前花池里有一朵迎著風的黃瓜花，像極了他的樣子，單薄，昂著頭。

我結識王哲，是在2023年10月的中國工會十八大上。王哲1991年出生于遼寧阜新，5歲時父母離異。他人生第一次吃糖葫蘆，是在冬天的垃圾堆里翻找出半串，一共四粒，凍得梆硬，但他吃得特別香甜。

17歲在鄂爾多斯的工地上打工時，王哲失去了右臂。當他從劇痛中醒來，淚流滿面的母親哭喊著“你將來可咋辦啊”，他異常冷靜地安慰母親：“沒事，媽，我能養活自己。”

趙春青 繪

在王哲的家鄉東北，劉歡的歌曲《從頭再來》曾盛極一時，“看成敗、人生豪邁，只不過是從頭再來”成了許多當地人的生活寫照。這首歌也激勵了王哲。他在網吧當過網管，開過三輪車拉腳，還養過豬，但都沒有掙到錢，他挨過了不知多少個“寒冬”。王哲說，能生活自理頂多算“活著”，他要有自己的“生活”。

失去右臂、家境貧寒讓王哲有了堅韌的性格，互聯網催生的新興職業給了他有尊嚴地生活的可能和希望。第一次應聘外賣員，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和安全問題，平臺公司謝絕了他。但他并未氣餒，一次不行兩次，兩次不行三次。

2019年的春天，一個獨臂“小黃人”開始穿梭在大街小巷。從開始時一個小時只能送一單，到成為公司的“單王”，王哲經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困難。勤奮的他引起了工會的關注，先后獲頒阜新五一勞動獎章、遼寧五一勞動獎章，并當選中國工會十八大代表。

我曾去過王哲在彰武縣用每月100元租的小院。走過一條長長的坑洼小路，胡同最里面倒數第二間就是了。前后兩間平房，院里堆著雜物，東西雖多，卻不臟不亂。家里貼滿了勵志話語，環顧一圈，感覺溫馨。

見面兩次，王哲總是把鞋擦得干干凈凈，衣服也穿得平平整整。他一周一換床單被罩，院子種菜，屋里養魚。工作之余，他還喜歡拍攝短視頻記錄生活，許多人看到他的故事深受感動，甚至在點外賣時會特意留言給商家：希望讓王哲來配送。有幾家公司想找他簽約，希望包裝起來吸引粉絲，被他拒絕了，“火不火無所謂，靠賣慘吸引眼球這事不能干?！?/p>

做外賣騎手的這幾年，王哲知足、快樂?；锇閭兛傄皂樎窞槊麑⒇泦巫尳o他；客戶阿姨看到他在雨中送貨，會俯身將塑料袋套到他的腳上；怕他餓肚子，經理會做土豆絲給他吃；他一下子拿不了兩箱礦泉水上樓，在群里一發動態，好幾個騎手趕來幫忙。

王哲跟我說：“你們都說我心態好，那是因為周圍的世界充滿溫暖，現在得到的一切足以讓我堅強?！?/p>

這些小事，讓王哲常懷感恩之心，更加熱愛生活。

下雨積水，汽車熄火，王哲會幫人推一把；阿姨騎車速度快，水果滾了一地，他會停車幫忙追著撿回來；垃圾清運車不小心掉下垃圾袋，他會停下來把它拖到路邊；遇到失去一條腿的攤主賣香蕉，他會把剩下的幾把香蕉全買下……

監制 劉穎余

主播 吳麗蓉

作者 劉旭

本文原載于《工人日報》（2024年09月01日03版文化·家園）